2013年12月23日
《明史·卷一百四十一·列传第二十九》记载了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建文旧臣的故事,其中有一个名叫“景清”之人,官职不低(御史大夫),却是因曾谋刺明成祖朱棣(未遂)而在史书中留下了名号:
“景清,本耿姓,讹景,真宁人。倜傥尚大节,读书一过不忘。洪武中进士,授编修,改御史。三十年春,召见,命署左佥都御史。以奏疏字误,怀印更改,为给事中所劾,下诏狱。寻宥之。诏巡察川、陕私茶,除金华知府。建文初,为北平参议。燕王与语,言论明晰,大称赏。再迁御史大夫。燕师入,诸臣死者甚众。清素预密谋,且约孝孺等同殉国,至是独诣阙自归,成祖命仍其官,委蛇班行者久之。一日早朝,清衣绯怀刃入。先是,日者奏异星赤色犯帝座,甚急。成祖故疑清。及朝,清独著绯。命搜之,得所藏刃。诘责,清奋起曰:“欲为故主报仇耳!”成祖怒,磔死,族之。籍其乡,转相攀染,谓之‘瓜蔓抄’,村里为墟。”
皇帝为“天子”,董仲舒提出“天人感应”学说,将天象的改变与人事之变更挂钩。历代都设置有负责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的机构,亦即国家天文台,比如司马迁曾任“太史令”,杨救贫则掌“灵台地理事”。到了明代,这个机构的名字最终被确定为“钦天监”。一个“钦”字,说明这个单位是专为皇室效劳的。
《史记·日者列传第六十七》:“墨子北之齐,遇日者。日者曰:‘帝以今日杀黑龙於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墨子不听,遂北,至淄水。墨子不遂而反焉。日者曰:‘我谓先生不可以北。’”可见日者的职责是占卜近期的吉凶祸福,研究天时地利人和的关系,是一种择吉。也可能因为钦天监每日都要写汇报,因此被称为“日者”。
“异星赤色犯帝座,甚急”,是钦天监在例行报告之中对于当日早朝可能发生之异动而作出的预测。因为报告说这个“赤色”的“异星”是冲着“帝座”而来,而做皇帝的人最怕臣子有“异心”,“成祖故疑清”,朱棣一直怀疑景清,“及朝,清独著绯”,当日惟独景清身着深红色官服,因此被当场搜身。
不过,明代官阶分九品,一品至四品穿绯色官服。景清官居御史大夫,应该是正二品,必然穿红色官服。上朝的大官多了,为何“清独著绯”?《明史》语焉不详,姑且存疑,留待日后考证。
钦天监对天空中新出现的星体,比如彗星、新星或超新星,称之为“客星”,“异星”也是客星的一种。《观象玩占》:“客星,非常之星,其出也无恒时,其居也无定所,忽见忽没,或行或止,不可推算,寓于星辰之间,如客,故谓之客星。”
讲到“客星犯帝座”,《后汉书·严光传》记载了一件趣事:东汉著名隐士严子陵与刘秀是同窗至交,后来刘秀当了皇帝,把严子陵请到京师,殷勤款待,“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座甚急。帝笑曰:‘朕故人严子陵共卧耳。’”
《明史·方伎》还记载了在永乐年间担任钦天监监正的皇甫仲和之事迹:“皇甫仲和,睢州人。精天文推步学。永乐中,成祖北征,仲和与袁忠彻扈从。师至漠北,不见寇,将引还,命仲和占之,言:‘今日未申间,寇当从东南来。王师始却,终必胜。’忠彻对如之。比日中不至,复问,二人对如初。帝命械二人,不验,将诛死。顷之,中官奔告曰:‘寇大至矣。’时初得安南神砲,寇一骑直前,即以砲击之,一骑复前,再击之,寇不动。帝登高望之曰:‘东南不少却乎?’亟麾大将谭广等进击,诸将奋斫马足,寇少退。俄疾风扬沙,两军不相见,寇始引去。帝欲即夜班师,二人曰:‘明日寇必降,请待之。’至期果降,帝始神其术,授仲和钦天监正。”
曾被明英宗任命为钦天监监副的贝琳,也是天文学的个中高手,他在《回回历法》的基础上编写《七政推步》一书,可谓中西天文学的集大成者。如此重要人物,却不入《明史》,可见钦天监虽然和皇帝的关系很紧密,却是一个受轻视的职位,正如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所言,“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所畜,流俗之所轻也”。